月临安

【十七】

用方平的话说，跟着屠苏这段路简直比之前跟着罗盘还要没有方向感。屠苏根本不看旁边的标志物，自顾自己走直线，他们没有错过山头直接走下山，也算是个奇迹。

不过，当他们又炸开一片碎石，巍峨的主殿仿佛一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。方平指天发誓上一刻它绝对不在那里。

“进去吗？”襄铃看着黑洞洞的大门，略微有些犹豫，“就像是个陷阱——”

“都走到这里了，就进去看看有什么花招！”方平拍拍胸脯，抬脚就往里走，“铃儿莫怕，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
“顾好你自己吧！”襄铃笑着跟上他。屠苏也一道走了进去，从未离手的长剑虚虚地往空中一划，左手已经暗自捏好了剑诀。可是主殿里面真的空荡荡的一片，就像他们看到的那样一无所有。

方平抓抓脑袋，看上去并不高兴：“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，总觉得自己被耍得团团转。”

“你本来也不聪明啊。”襄铃在他耳边扇了一下风，斜撇了他一眼，自顾查看一旁的角落去了。方平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大呼小叫着跟过去，屠苏亲眼看着他的耳朵红了。

虽然这儿看不出什么名堂，但屠苏却不敢掉以轻心，只怕藏在暗处的敌人就等着他们松懈的一刻。他们仔细查看了主殿，没有异常，没有生命，甚至连机关也没有找到。

“看这样子，这里荒废了好几百年了。”方平在空荡荡的地砖上使劲跺了一脚，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，“不对——虽然这里看上去是废弃的样子，可怎么完全没有灰尘、蜘蛛网什么的？也太干净了吧。”

“不错。”屠苏点点头，正欲说什么，只听到陵越焦急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：“快出去！”

来不及多问，也顾不上向同伴解释，屠苏喝了一声：“走！”双手同时发力，拽上襄铃和方平就往殿外跃去。他们尚未落地，便听大殿一声轰鸣，只见千万剑光从上空直劈下来，一瞬间周围亮得刺眼。待他们站稳，那大殿已经轰然倒塌，成了一堆真正的废墟。
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方平颤声问道。

屠苏并没有回答。他仰头看向天空，露出惊愕的表情，只见剑阵之下一个御剑的身影飞速降落。

紫胤真人御剑在半空中，便见到了屠苏三人立在废墟边，也显得十分惊讶，加快速度落到他们身边，一抚袖收了佩剑，厉声问道：“你们为何在此！”

这么多年过去，屠苏对这位师尊的敬畏之情从未消减。更何况他此番重生，见了红玉，找到了师兄，却还没有拜见过紫胤真人，心里又有五分愧疚。他行过礼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好在还有能说会道的方平在旁边，三言两语将昆仑宫的事情说了。这孩子虽然心性跳脱，但为人处世颇有可圈可点之处。他并未细说白蛇内丹等事，只说昆仑宫弟子寻衅滋事，他们上山探查又受天禄所托，便前往主殿一探究竟。

紫胤点了点头，也未隐瞒自己的来意，道：“吾数年前便觉察到昆仑宫有异常之处，多次探访却一无所获。当日我在大殿暗藏了阵法，今日见线索被触动，没想到却是你们。”

他环顾四周，眉头紧锁：“当日虽见昆仑宫道友有所隐瞒，却未曾想到遭此剧变——看此地情景，已荒废多年，而吾上一次造访此地，不过三月有余。”

“我们在山下遇到妖化的昆仑弟子，也不过三个月的事。山下的农人也说，两个月前还见过他们。”屠苏道。

“不错。”紫胤道，“那又是什么，能在数月之中，将整个门派侵蚀至此呢？”

正当几人沉吟思考，又是一道剑光闪过，红玉福身行了礼，笑道：“听小铃儿说你们来了昆仑宫，我可是紧赶慢赶才追过来，没想到主人也在这里。”她瞧着几人气氛还好，紫胤还没来得及教训徒弟，连忙又说：“看着天色也暗下来了，我们还是先下山，好好商量一下再做打算。”

紫胤微微点头，召出佩剑，忽然又想起了一事，回过头道：“屠苏，你背上那剑倒是不错，怎么不拿出来用？”

屠苏没想到紫胤这时候同他翻旧账，持剑的手都僵在半空中，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：“师尊不是说，好剑要——要小心照管，不可——不可随意——”

话音未落，紫胤已然抬手，剑光便直冲过去。剑气擦过耳边，屠苏纹丝不动，眼睛也不眨一下。身后传来襄铃压低的惊叫，他转过头去，见到剑光从一捧荧光中劈过，却未能损伤那堆东西分毫。

“那是——”红玉也惶然变色。夕阳的光晕下，无数这样的晶莹光点纷纷汇聚成木然的人形。这样可怕的场景，只要见过一次，就再也不会忘记。

“这怎么可能。”襄铃双手捂住嘴巴，浑身颤抖，“明明在蓬莱山的时候就已经——已经——”

屠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。他本就偷偷封印了自己的一半灵力，情绪激动之下，魂魄不稳，眉心的朱砂瞬间变得明亮，红得像要烧起来。

紫胤一直留意着他，当即伸手在他额上轻点，纯正的仙灵之气迅速灌入，顺着经脉荡涤下去。屠苏甩甩头发，舒了一口气。

“多谢师尊。”他低低地说，有点不好意思，“还要耗费师尊修为。”

“怎么，师尊的修为是修为，师兄的修为就不是修为了？”紫胤意有所指地道。这许多年不见，屠苏差点不记得紫胤也会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话。

话说到这份上，陵越不得不从剑中现身，躬身劝道：“此事都是徒儿自作主张，师弟先前并不知情。”他悄悄看了红玉一眼求助，又道：“此处不宜久留，师弟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。”

紫胤冷冷地哼了一声，道：“吾可当不起天墉城掌门的礼。”头也不回御剑离去。陵越苦笑一声，没想到说情不成，还把自己绕了进去。

此时天色愈发阴沉，几人匆匆整理一番，便使出各自的法诀飞向空中。陵越既已现身，也不在遮掩，化出虚影御剑而行，叫屠苏站在他身后一同驾驭那一柄熙炎。

“师尊是不是要大发脾气了？”他们行了一段，屠苏小声问道。陵越抬头看着前面，紫胤就在前面不远处带路，显然他刚刚拂袖离去后，故意放慢了速度，等着他们赶上来。

“师尊最疼你了。”他安慰道，“万事都有师兄陪你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