泠风善月
一世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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蒹葭苍苍/蒹葭琴瑟/琴瑟舞/白露为霜
的
三国/司马丕
古剑一/越苏越
仙剑四/霄青霄
剑三系列
文题基本已经写入tag~可以使用归档~~
我们明年(下辈子)再见
【幕二十二·狼顾·章四】
小鹿最终还是没能活到夏天。
它被带回司马家,先是养在马厩里,可是高大的马匹们都欺负它,就只好在后院里给它搭了草窝。没几天,护院的狼犬经过,闻到乳鹿香甜的气味,就顺势咬断了它的脖子。
得知这件事,最伤心的人竟然是曹丕。
“事情就是这样,我没有办法不多想。”皇帝说。
司马懿挑眉看着他。
“失去了父母庇护的孩子早晚会葬生狼腹,即便是托付给别人也一样。”曹丕说,“也许元仲说的是对的——现在我倒要高看他一眼了。”
“立场不同,也没有什么对错。”司马懿很简洁地说。
“你觉得我该册立他为太子?”曹丕忽然问道。
这话题来得猝不及防,司马懿一时愣在了原地。比起曹丕那宠姬的幼子,他心里当然是更属意曹睿,但话不能这么答,他在心里好好盘算了一番说辞,刚要张口,曹丕却又阻止了他。
“别说。”曹丕叹了口气,“我不该问的。”
他放下手里的笔,慢慢走到窗边。哪怕已经是春天,外面吹进来的风还是很冷。他用外衣裹紧了自己:“我忽然想起一件事。”
“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,但是偶尔想起,还是会在意。”
“建安十六年刚被封为五官中郎将的时候,曾经在宴会上请朱建平看相。他说,将军当寿八十,至四十时当有小厄——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。”
司马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,便说:“朱公也说,小心防范即可。到时候仔细应对,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只是好奇而已。”曹丕说,“朱建平说的事情一直精准无比,所言慢慢应验——”
司马懿闻言反而笑了起来:“那匹马的事只能怪你自己。是你自己往身上熏了那么多香害得它不喜欢你,也是你下令杀死它。你自己造的孽,却归到别人算命上。”
“你除了取笑我还会什么。”曹丕说着,自己也笑了起来,没有了刚才的低落,“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些。只是——正在计划着伐吴的事情,心里忽然有些不安。”
“没事的。”司马懿安慰他。
曹丕摇了摇头,忽然正色道:“这次你还是镇守许昌,任抚军大将军,我分兵五千予你。”
他一口气说下来,显然已经在心里盘算了许多遍。他说完,就叫了书记官过来,又说了一遍,叫他记下。
司马懿对于伐吴这件事抱有很微妙的感情。
他从未自己单独领军,这两年也一直被命令留守许昌。他跟曹丕提过,想要一起南下。曹丕很看重他的意见,唯独在这一件事情上没有松口。他不明白为什么曹丕拒绝自己的帮助,毕竟皇帝本人在南伐的战事上从来没有得利过。
而且对司马懿来说,抚军大将军的头衔对他来说有点突兀。升迁太快总归遭人嫉恨,他便辞让了一番。
“只是求个心安而已。”曹丕说,“有你在我总是能放心一些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司马懿也只能接受了。他又嘱咐了书记官几句,待那人离去,才继续说道:“说到命相,先帝给我批的命,你怎么不信?”
他指的是曹操说他“非人臣也,必预汝家事”。当年他为这句评语很是惶恐了一阵,时间长了,还是耿耿于怀。不过曹丕狡黠地笑了起来,说他正是按照父亲的预言去做的。
“立场不同,没有什么对错——这是你说的。”曹丕说。
皇帝挥师离开洛阳之前,司马懿就前往许昌镇守。
许昌的气氛不比洛阳宫中轻松,司马懿忙了一天的公务,临近夜幕,才想起该给曹丕送一句消息。
也没有什么精心雕琢的句子,只是说了一切安好。信使准备告辞的时候,司马懿忽然看到案上摆着笔,玉管鹿毫,制作精美。明明宫中也不缺这些,只是莫名觉得曹丕会喜欢,就拿起来交给信使,让他带过去。曹丕收到东西果然十分高兴,顺势就塞到随身的行李里面。没过半天,又叫人找了出来,还是搁到自己案上。
当晚皇帝仪仗前往广陵,曹丕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,心里又有点后悔没有带点小物件,好打发路上无聊的时光。
这个时候司马懿也才刚刚准备就寝。他算着时辰估算曹丕的行程,末了重重地吐了一口气,命令自己闭上眼睛休息。
然后司马懿也梦见了它——那只公鹿,站在森林的阴影里,鹿角上还挂着清晨的霜露。
他慢慢地靠近,踩在枯枝碎叶上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它转过头来看着他,温润的大眼睛里流过一点光华。
就在那一刹那,天地旋转,视野颠倒。梦境中的野兽喘着粗气,趾爪下囚禁着他美丽的猎物。温热柔软的毛皮下是滚烫的血液,就在他的利齿下搏动。
公鹿艰难地扭过头,眼睛里有泪光一闪而过。
司马懿狠狠咬了下去。
粘稠的血液瞬间飞溅,喷射到他的口腔里,又顺着狼牙的弧度滴落。
之后的梦境都在无意识的虚影和模糊的色块中消耗。司马懿在第二天清晨醒来,觉得浑身像被碾过一样疲惫,头脑昏沉,提不起精神来。下属以为他是受了风寒,拿了药草放在熏笼里烧,弄了一屋子烟,呛得他一张嘴就想咳嗽。
好像自从曹丕出征,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顺心起来。
笔尖分叉,墨磨不均匀,起身的时候膝盖磕到了桌角,吃饭的时候袖子掉进了汤碗。他叫属下回了一趟洛阳的府邸,专门取了之前曹丕送他的那柄百辟宝剑,将之供奉在厅堂里,总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。
立秋后天气渐冷,水寒江冻。皇帝的大军停滞不前,许昌的后备任务也变得乏味而平淡。毕竟绷得太久,也觉不出什么了。
司马懿觉得闷的时候就一个人出去走走。他和曹丕都在许昌住过很长时间,也都有自己的旧宅邸,有的时候就过去坐坐。庭院一直有人修缮打扫,但因为没有人常住,总是少了几分人气。案上的砚台多年没有润过水,铜丝编的熏笼冷冰冰的。厅堂檐下原本有一窝燕子,不过如今燕巢破败,看样子也有好几年没有再来过了。
他坐了一会儿,觉得很无趣,就去翻自己原先的书箱。书卷还是记忆里的那些,抖开来之后,里面窸窸窣窣掉出来一些枯叶,脆得一碰就碎成了粉末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。
司马懿坐了下来,读了一会儿自己从前做的批注,颇有点看不上年轻时候的自己,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墨锭,舀了水研开,在原先的笔迹旁边做了新的批注。
他写了一下午,才重新注完了一卷书,又随手拿了两卷走,带回现在的住处,想着之后随时可以拿来打发时间。
当晚,司马懿靠在榻上,影子恍恍惚惚投在竹简前。
卧房的烛火亮了一夜,他和影子也对视了一夜。
战事毫无进展,是时候建议皇帝回朝了。
TBC
啊好想跳过后面的两章先把完结章发了_(:зゝ∠)_