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临安

正文完结倒数四章。

其实我有点纠结，我自己是希望这篇文不要连载到第五年，但是又觉得在跨年这种美好的时刻放结局有点不大好。。。末章是早就写好的。

掰手指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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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幕二十一·狼顾·章三】

 

当天的行猎结束，依照各人的战绩皇帝各有赏赐。有的人满载而归志得意满，有的人两手空空，也是一副慈悲心肠。

傍晚的时候，城内有例行的文书送来给皇帝批阅，司马懿也去了皇帝的营帐，坐在旁边帮忙。他坐了一会儿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的动静。他又仔细地观察了片刻，发现是皇帝的猎犬正窝在主人的脚下吃一只野兔。那只动物就跟它的主人一样任性，把骨头咬得嘎吱作响，让人听得头皮发麻。

司马懿自忖不能同一只牲畜计较，只好自己走到外面去透气。这次司马家也有不少人随行，他先跟兄弟们说了几句话，又去找自己的儿子。

 

世家子弟三三两两凑了好几堆。司马师先看到父亲过来，立刻将他引到自己帐中，又派人去叫弟弟。很快司马昭就欢呼着跑过来，身后还跟着一匹半大不小的马驹，他的小妹妹端端正正地坐在马上，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马鞭。

“我射中了狐狸！”司马昭大声喊着跑过来，被长兄瞪了一眼，才规规矩矩地站好行礼，又克制不住雀跃的心情，“还有兔子！回去给母亲做皮领子正好。”

“马是哪儿来的？”司马懿去把女儿从马背上抱下来，笑着问道。

“荀小公子借给妹妹玩的。”司马师中规中矩地答道。

“有我和大哥看着，不会有事的。”司马昭抢着说，“妹妹可比我们受欢迎多啦！元仲还送了她一只小鹿！”

小姑娘早就把小鹿抱过来给父亲看。小动物比之前更精神了一些，已经能左顾右盼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了。

“我去采了果子喂它吃，哥哥没有帮忙。”她得意地说，又钻到司马懿的袖子下面，软语央求，“父亲，我们把它带回家去，养在后院里好不好？”

“好啊。”司马懿自无不允。小姑娘立刻冲她的长兄吐了吐舌头：“大哥说不让！哼！”

少年尴尬地偏过头：“毕竟平原王——”

“没事的。”司马懿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妹妹还小呢，出来玩就开开心心的。”

这话说得太偏心，连司马昭也不站在妹妹这边了：“她本来看上的是陛下的猎犬！元仲怕猎犬难驯，这才送了小鹿哄她的。”

“我们家的姑娘这么厉害。”这下司马懿也惊讶地看着她。

“原来大狗是陛下的！” 小女孩只关注到了她自己关心的那一部分，一下子精神起来，很认真地说，“父亲带我去见陛下好不好？我用小鹿跟他换大狗。”

“这——”司马懿想起皇帝脚边的猎犬，依旧后背发凉，只能胡乱把这事蒙混了过去，落荒而逃。

 

第二天一早，司马懿又去曹丕的营帐。曹丕才刚起来，见到司马懿过来，就让侍候人退下，叫司马懿帮他更衣。

司马懿拿了干净的衣服，捧到熏笼上面去熏热。皇帝就光着身子卷在被子里，探出脑袋，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重臣干活。

“昨晚怎么没见你人？”皇帝问。

“去了儿子那里。”司马懿一边翻动着衣物一边答道。

说到小孩子的事情，曹丕这才想起来：“元仲跟我说，他把那只鹿送给你女儿了。”

司马懿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这件事。皇帝又说：“他还有把匕首想给你家小二的，不过你家老大替他辞了。”他抬了抬下巴：“那刀挺好使的，你一会儿拿去。”

司马懿不知道刀的事，一时十分惊讶。

“要我说，你家老大也太过小心啦。”曹丕说，“都是小孩子家家的，又能怎么样。要不是他真心不想要我那只猎犬，估计也不会收下鹿的。”

想到那只猎犬差一点就进了自己家的门，以后就要坐在自己女儿的脚边啃兔子，司马懿又是一阵汗毛倒立：“狗就算了，那个我也不许她收。”

他拿着衣服到床边，给曹丕层层套上。曹丕自己打开了装玉石的盒子，将配饰一块块拿出来比对挑选。

“不过要我说，元仲的眼光也不错嘛。”曹丕忽然换了一个奇怪的腔调。还没等他再说什么，司马懿就警觉地看过来，警告他不要瞎想。

 

“有女儿真好啊，可以把她宠到天上去。”曹丕趴到桌案上，有气无力地说，“可惜我没有女儿能嫁到司马家去了。”

司马懿知道他说的是东乡公主。那姑娘生她父亲的气，已经好几年不曾入宫，也不肯跟皇帝说话了。其实这里面最尴尬的人是平原王。他心里赞同妹妹更多一些，可身为长子又有些别的念想，不能任性地跟父亲决裂，结果搞得自己十分辛苦，两边都落不着好。

“你也心疼心疼你儿子吧。”司马懿说，“以后不要跟我说后悔。”

 

他们又牵了马出去。这次队伍庞大，各人带着自己的鹰犬，浩浩荡荡地冲进猎场。栖息在沼泽的雁群被马蹄声惊动，扑扇着翅膀惊惶地飞上天空。

曹丕仰头望向雁群，还未动作，便听一声尖锐哨响。弓弦嗡鸣，利箭破空，一只大雁摇晃着从天上坠落下来。一时间四野寂静无声，唯有几片零散的飞羽还在半空中飘飘忽忽，固执地不愿落地。

皇帝叹了一口气，收起了弓箭，没有再说话。

身边的人察言观色，见皇帝兴致不高，便将他领回营地，召了随行的画师画工过来，给皇帝看正在绘制的行猎图。

曹丕果然十分有兴趣，凑到画卷前细细观赏，又让画师当场作画，自己兴致勃勃地在旁边指手画脚。

 

“这马画得不对。”他看了一会儿，忽然说。

那画师以为冒犯了皇帝，十分惶恐，却又不知自己错在何处，手中提着笔，颤颤巍巍不敢往绢上落。

“哪里不对了？”司马懿也凑过来看，好奇地问。

“你这马的画法是从前朝画上学的吧？”曹丕说，“汉武帝大破匈奴，骑兵好用西域马，腿长身壮，个头都很高大。”

“到了如今，已经很少需要对抗那种敌人，马的品种也已经不同了。你看帐外拴着的马匹，脖子弯长，脑袋偏小。”曹丕指着画卷一笔笔分析道，“既然画的是今日行猎之景，就要按照实景来画。这些细节，更不应该疏忽。”

画师唯唯诺诺，点头称是。皇帝又看了一会儿，一时手痒，就自己拿了一套笔墨，在旁边铺开，随便写写画画。

他惯用的一支笔被袖子扫到，一路滚到了桌案的另一头。他伏下身子，伸长了手臂去捞它，差点扭到腰。

司马懿轻轻地笑了起来，替他捡了笔。

温润的笔杆上还带着另一个人手指的温度。

司马懿还在笑。

“你要是害得我画坏了，就赐给你，让你带回家去挂着。”曹丕恼羞成怒地威胁道。

“哦，那陛下创造的次品反而要流传千古，供万人瞻仰了。”司马懿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