泠风善月
一世长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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蒹葭苍苍/蒹葭琴瑟/琴瑟舞/白露为霜

三国/司马丕
古剑一/越苏越
仙剑四/霄青霄
剑三系列



文题基本已经写入tag~可以使用归档~~


我们明年(下辈子)再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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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剑三/道剑】夜哭 22 TBC

【章二十二】

 

酉时。

大明宫,望云楼。

这个时辰,宫门已经下钥。武惠妃在太液池游玩了半天,懒得挪动,就吩咐下去,临时在望云楼里安歇一晚。

宫女们都安分地守在外间,低头不语。忽而一阵微风,帘幔晃动。一个年幼的女孩子好奇地抬头张望,却立刻被旁边的姐妹按下了脑袋。香风一拂,一切又很快归于平静。

而此刻帘幔里面,已经多了一个人。

武惠妃正对着镜子卸下钗环,从铜镜的反光里看到背后的人,微微一笑:“你来早了。”

李华庄坐到她身边去,接过梳子帮她散下头发梳理:“姐姐相邀,自然心急如焚,忍不住就快了些。”

“你倒是变得会说话了。”武惠妃瞥了她一眼,她们相熟多年,也不多说场面话,直接道,“圣人有意放邠王世子去蜀。”

那日重阳宴上他故意当众给了太子没脸,次日便跪见圣人,自请贬黜。当时中书令张九龄、侍中裴光庭俱在场,圣人便当庭下诏,让他去成都府就任剑南节度使。消息传到东宫,太子措手不及,也只得吃了这哑巴亏。

这事李华庄早已知晓,并不惊讶:“重阳宴上小孩子打闹,连姐姐也惊动了?不过是仗着圣人宠信而已,姐姐不必太当回事。”

武惠妃冷哼一声:“先章怀太子流放巴州,若无唐门相护,怎么可能从武皇手中保下李守礼,让他安然回京。莫看这些年他韬光养晦,暗中与巴蜀少不了联络。”

“姐姐想岔了。”李华庄道,“叶凝跟李守礼可不是一路人。圣人放他去蜀,是想让他收服唐门势力为己所用,又不是要给李守礼撑场面。”

“话是这么说没错,但是你想,叶凝是圣人手里的刀,李守礼也是圣人手里的刀,左右都是圣人的兵器,还分什么彼此?”

“可是这两把刀,都不大听使唤呢。”李华庄柔柔地笑起来,放下梳子,凑近武惠妃的耳边,低声道,“等叶凝入蜀,圣人鞭长莫及,这把刀,可就再也不是圣人的刀了。”

武惠妃想了想,赞同了李华庄的想法,片刻之后又道:“李守礼那边呢?他这个钧天君做得窝囊至极,难道没有破绽吗?”

“如今跟在他身边的是忠王的儿子。这是圣人的授意?”

“不是。圣人不看好东宫,却也未必看得上忠王。”武惠妃很肯定地说道,手里捏了一支步摇摩挲着,“倒是李守礼——他要是有了贰心,不可不防。”

“那这件事,就拜托姐姐了?”李华庄道,“听说中书令百般阻挠,劝诫圣人不可动摇东宫呢。”

“这事不急。”武惠妃冷冷地说,“且让他再胆战心惊地做几年太子。时候到了,也由不得他了。”

“也好。那我便去会会小世子,看他有几分能耐。”

“那是阿笑的儿子。”武惠妃忽然皱起了眉头,“你狠得下心,我却还下不了手呢。”

李华庄一下子沉默了。

“阿笑已经死了。”她说,“我心里念着她,不代表我就要为她的儿子做牛做马。”

武惠妃一哂:“你自己的儿子在给他鞠躬尽瘁呢。”

 

她口中鞠躬尽瘁的羽竭,此时正在帮叶凝打包行李。

叶凝归蜀,长安这边的线难免接应不上,便让羽竭留下看顾。叶凝替他安排了军中的职位,只因军籍校核不严,又有宁将军看顾,羽竭大可以借此改换身份,自是两厢得益。

逻辑上清楚归清楚,感情上羽竭还是不接受的。他怒气冲冲地打包了叶凝的东西,又去打包自己的。收拾了一圈,想起来自己还有几根发簪头绳什么的在叶凝的妆奁里面,又翻箱倒柜地拆行李,去取出来。

毕竟天色已晚,羽竭还在忙进忙出,摆明了是不高兴的。叶凝只得先服了软:“我都已经同你解释清楚了,可别再板着脸啦。”

羽竭看也不看他一眼。

叶凝反倒笑了起来。他知道羽竭不是真的要跟自己吵架。就跟后院厨房里那只黑白花狸猫一样,咬牙切齿地高耸起脊背吓唬人,其实只要顺毛一捋就乖得不行亮出肚子让人摸。

“该睡啦,又不是明天就走。”藏剑抱着被子站在卧房门口,“你这样我睡不着。”

果然,羽竭很快放下手里的东西,过来陪他梳洗躺下。虽然还是板着脸,但是看得出已经不生气了。他的羽竭,一直都是那么温柔体贴的人。

“睡吧。”羽竭说。叶凝蜷缩在他怀里,慢慢地睡去。羽竭摸摸他的脸,叹了一口气。

他跟叶凝许诺过,只要叶凝开了口,他就一定会去做。

他一直信守这个承诺,从未动摇。

他知道,叶凝也知道。

 

羽竭习惯在寅时起来练剑。

夜前下过一场小雨。地面上还聚集着小水洼,檐口也还在往下滴水。那日从曲江池带回来的小水钵正摆在檐下,坠下来的小水珠溅起层层波纹,两条小锦鲤乖乖地潜在碗莲的阴影下。

羽竭拿了点鱼食投进去,小鱼就摇摇晃晃地游上来吃,倒是不争不抢,圆圆的脑袋靠在一起,偶尔互相蹭蹭。

叶凝也难得起得早,披着寝衣就走出来。他赤足踩在地上,还是觉得冷,又不想独自躺回床上,正在为难,羽竭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。

“你带我到院子里去走走。”叶凝抢先开口。

羽竭也不问其他,将他裹在怀里,走到庭院中。踩过水洼时,怕凉水溅到叶凝身上,刻意运了真气,足下平缓,一点痕迹不留。

叶凝支使他走了两圈,忽然笑了起来:“小时候下雨,罗姐姐怕我们淋雨生病,都不许我们出门。就算出去,也要穿这个穿那个,定要一点水都沾不到才好。有次我们进城,看到几个小孩子就在街上疯跑,故意往水汪荡里面跳,踩得水花四溅。我和大哥坐在马车里,心里却想着,要是我也能去跑一回,一定也很开心。”

“我小时候过得比你自在。”羽竭说,“纯阳宫大半年都在下雪。我和几个师兄弟到雪地里去玩,就喜欢抓了雪团往人衣领里面塞,一定要玩到全身湿透冷得发抖才罢休。”

“我还以为你们纯阳宫的道长清规戒律最多呢。”叶凝惊讶地说,“掌教不管你们吗?”

“平常玩闹,自是无妨。”羽竭说,“只是有一回,穿着湿衣服又吹风着凉,病了好几日,把师尊吓坏了。后来她就不许我再这样疯玩。”

 

时隔多年,羽竭提起宁天师,也不再是一味的伤心,而是回忆起从前无忧的年岁,挑了些趣事讲出来,犹能记起天师拳拳爱护之心。

“你也许久没有回家了。”羽竭说,“若是行程宽裕,也可以先回杭州,再走水路去蜀中。”

“也好。”叶凝心算了下日子,道,“这几次回家,都没有什么好事,弄得我都不敢回去了。”

“你回去就是好事了。”羽竭安慰他。

话没说几句,就有人进来找羽竭,说恶人谷的人约他相见。

“谁?”羽竭问。

“梨花夫人。”那人说。

 

李华庄如今在城郊的一处别业落脚。这里原本就是她公主府的产业,羽竭也不陌生,径直推门进去,在正堂坐下,等着他母亲的侍女来给自己端茶送点心。

他母亲倒也没有为难他,很快就坐到他对面,开门见山:“听说叶凝要去蜀中?”

“不错。”

“你呢?”

“不去。”

“为什么不一起去?”她追问道。

“有别的事。”羽竭一问一答,没有多余的话。

“回恶人谷吗?”

“暂时不回。”

“那就是要留在长安了?”

“不知道。”羽竭答道。

哪怕李华庄知道他要去军中,她也不清楚叶凝给他安排的路子。毕竟军籍人数众多,调动频繁,又分散各处,一时半会儿也无从查起。

她在自己儿子手上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,虽然不是第一次,还是不由得气闷:“你非得这样同我说话吗?好像我欠你什么似的。”

“你先把留情和却影剑还给我,再说这样的话。”羽竭挑眉道,“那是师尊送给我们的。”他故意把“我们”两个字咬得很重。

李华庄反倒笑了起来:“道长年纪长了,历练多了,修为倒是越来越差劲。整天发些小孩脾气,做口舌之争,也不知道德经读到哪里去了。”

 “直说吧,你想让我做什么?”他道,“我总得先掂量掂量,做个心理准备。”

“我想让你做的事可多了,你有哪件是肯乖乖做的?”李华庄道,“我想让你同叶凝分开,我想让你离开长安远离这一切,我想让你回纯阳宫里安安稳稳地做一个道士。”

“哪一件你能允我?”她问道。

“知道我不允,那你为何又一定要提我不乐意的事情呢?”羽竭慢吞吞地说。

“我毕竟是你母亲。”她说,“我总是要为你着想的。”

羽竭看了她一眼。

“你别来害我们,就是为我着想了。”羽竭轻咳了一声。对生母说这样的无礼的话,他很不好意思,但是还是说了出来。

“我们各取所需,互利互惠,不是更好吗?”他站起身来,“若无事,某告辞了。”

他出门之后,听到房间里一阵撞击破碎的声音,定是李华庄气得砸了桌案。噪声中还隐隐夹杂着金属弦声,大概是放在旁边的琴也被波及到,被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
其实李华庄是试过做一个温柔可亲的母亲的。在羽竭久远的记忆中,他也曾坐在宁天师和凉国公主中间,凉国公主扶着他的手,一点一点教他弹琴的指法。

他对生母并非毫无感情,只是被消磨得太多太久,没剩什么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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