泠风善月
一世长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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蒹葭苍苍/蒹葭琴瑟/琴瑟舞/白露为霜

三国/司马丕
古剑一/越苏越
仙剑四/霄青霄
剑三系列



文题基本已经写入tag~可以使用归档~~


我们明年(下辈子)再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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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道剑】夜哭 13-14TBC

【章十三】

 

叶英和叶晖都早已快马出了临安去请医圣,楼外楼里面还是靠老庄主来操持。

叶孟秋拄着拐杖站在廊下,看上去疲惫而衰老。论年纪,他也到了该退隐江湖的时候,可最寄希望的儿子却出了这种事,是个父亲都不愿意接受。

林清已经在内室给昏迷不醒的叶炜施针,听说羽竭过来了,便提声招呼他,叫他进来续气。说完话不见动静,方抬头看,这一看,只见叶凝软软地靠在羽竭肩上,吓得他额上冷汗又密了一层。

这人毕竟是久经考验的万花弟子,心思缜密,这会儿手上收了针,嘴里却迭声吩咐伺候人关好门窗,务必遮掩好两个叶公子的情况,决不能叫老庄主看到。要是给叶孟秋见到叶凝这幅模样,少不得又是一番惊吓,到时候病人再多一个,便是孙医圣也顾不过来。

又是一阵兵荒马乱,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。叶炜性命无碍,只是全身经脉破损凝滞,只靠羽竭真气温养着,还需等青岩的几位圣手来看过再做定夺。至于叶凝的毛病,从前治不出什么,如今也治不出什么来。他这次病发来得快去得也快,自己闭口不言,大夫也无从看起。

 

几日后叶英和叶晖相继归来。几位老大夫还未安顿就先去了楼外楼叶炜那里会诊,出来的时候俱是一脸惋惜。叶孟秋摔门出去,谁也没有理,直接坐车回梅庄了。叶晖尴尬地追出来,前前后后地打点。叶凝在外面院子里坐了很久,直到羽竭和叶英一道从楼里出来。

叶英走到他面前,慢慢地抬手将一柄长剑交到叶凝手上。

是无双剑。

叶炜无法再修剑道,无双剑死,因此将之托付给久居剑冢的叶凝,让他带回埋葬。这里面的意味,叶凝很清楚。但是他还是不死心,开口问道:“师弟如何了?”

问的是叶英,眼睛却看向羽竭。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,叶炜这样沉重的伤势,侥幸救回来,恐怕日后也无法再执剑了。

羽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:“大夫们会仔细斟酌用药。你身子也不好,我们先回去。”

叶凝点了点头。就在那一声叹息中,一个年轻人的未来尘埃落定,哪怕他曾是天之骄子,哪怕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。

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轻狂无知付出代价,可少年英雄尚未建功立业便被折了翼,这报应也来得太早,太沉重了些。

 

叶凝跟羽竭没有乘马车,一路走回了剑冢。行至山涧,叶凝停下脚步,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“你也别太难过了。”羽竭轻声说,“福祸相依,各人缘法。日子还长呢,总会有转机的。”

“你安慰我有什么用。”大概是羽竭的神情太过小心翼翼,叶凝反而露出了一点笑意,“道理谁不懂,还得师弟自己想通才好。”

“剑道绝非剑术这一条路可走,可师弟偏偏只爱比武,铸造台碰都不愿碰,长此以往——”他说着,又变得难过起来,“我想要做很多事,可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
羽竭说不急,时间很多,把身子养好了,然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去。见识塞外明月,蜀道天险,也可以执剑江湖立身扬名,又或者哪里也不去,就守着剑台专心铸造神兵利器。

可是我想做的事情,比你说的这些还要多。

年轻的藏剑微微抬起头,头顶上方岩壁裂开,露出一线苍白的天空。他就那样仰着头好像在看天色,根本不敢眨眼,害怕眼泪就此滴落。

不仅多,每一件都很难很难,也许穷极一生也无法完成。

“你还有我,我会帮你实现它们。”羽竭说。

“你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事。”叶凝转过头看他,“轻易许诺,小心把性命赔给我。”

你可以告诉我那都是些什么刀山火海,道子温柔地靠过去,用自己的袍袖将人裹起来,不着痕迹地拂过对方的眼角。我的性命,你尽管拿去。

“你不怕我叫你去送死。”被蒙在广袖下面的人声音发蒙,他从布料里面挣扎出来,定定地看着羽竭,“要是我明天就叫你去送死呢?”

羽竭看着他的眼睛。那一瞬间,他忽然意识到这既不是缠绵的情话,也不是什么玩笑。面前的这个人是认真的,只要自己点了头,就会变成对方手中的一柄利剑,直到折断破碎,便被藏入剑冢,再也不见天日。

 

灵隐的风吹过山涧,那一线天空外流云散尽,有阳光照下来,在晶壁上折射出七彩光华。他听到风声中传来的竹语,伴随着鞘中轻微的剑鸣。

还有他的心脏,在胸膛里飞快地跳动。他向前走了一步,清楚地看到叶凝的瞳孔放大了一圈,周围的眼睫毛还带着一点点湿意——叶小公子还在硬撑着,羽竭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,但是羽竭自己,却已经看不得他这幅强撑的模样了。

我给你。他点头应允,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些什么。但是他就这样做出了承诺。

剑鸣一下子嘈杂起来,好像剑冢里的宝剑都在交头接耳诉说着什么。

金衣的藏剑勾住羽竭的手:“进去吧,我把我知道的,都告诉你。”



【章十四】

 

剑冢里养着一只巨大的白狼,寻常不喜欢同人亲近,不过看到叶凝和羽竭,还是懒洋洋地晃了一下尾巴,拱着脑袋让羽竭给它挠耳朵后面。羽竭揉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,回头看见藏剑已经在石台边上坐下,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忐忑的表情。

羽竭刚想开口询问,便见藏剑做了个手势叫他不要说话,好像怕他说了什么,自己就说不出话来了。

“九岁那年,曾有人到庄内来寻过我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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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找叶凝的是一队唐门弟子,为首的那个四十多岁,看服色,该是内门中颇有身份的人了。那时候大夫人尚在世,不顾病体,坚持和叶孟秋一道去楼外楼与唐门商谈。叶英和叶凝在她身侧正坐,跪得笔直。

为首的唐门道,昔年夫人携子出行,不幸内鬼勾结强敌暗害,百般无奈之下,只好将爱子顺水送走。话音未落,便听叶夫人冷哼了一声,很是不屑道,既是敌人逼到生死关头,岂有机会将孩子漂走,多半是早早便将孩子舍弃了以便累赘,可若是这般,这母亲心狠至斯,隔了十二年才来寻子,莫不是怕无人给她送终。

她说得十分不客气,不过唐门也并不着恼,依旧好言请她息怒,解释说当年实在是事出有因,家门不宁,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,暗中查访至今,总算是找到了人。

他信誓旦旦,时间、地点、信物全都对得上。毕竟事关别人的嗣子,叶孟秋也不能强占着小孩不放,态度便软和了许多。叶夫人先前只是替叶凝不忿,被劝了许久,见他们确实对叶凝十分看重,也不再出言阻拦。

 

气氛不再剑拔弩张,谈话也融洽了起来,眼看就说到接叶凝回唐门去归宗认祖的事,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孩忽然开了口。

“你是我爹吗?”他仰头问。

唐门一愣,方才答道:“正是。”

“你说谎。”小孩子扭过头不看他,扯了扯叶夫人的袖子,“阿娘说过,说谎是不对的。”

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就坐在对面不远处,看上去依旧镇定自若,但是他作答时一瞬间流露出的犹豫,对叶氏夫妇来说已经足够了。

叶孟秋一掌把案几推开,重剑已然出鞘。叶夫人将两个孩子笼到广袖下,准备将他们带出去。外面的藏剑弟子听到动静,早就将楼外楼围得水泄不通。唐门弟子也纷纷站起来,架上千机弩。

“叶庄主,”唐门安坐不动,抬手叫自己人先收了武器,才向叶孟秋道,“吾并非少君的父亲,只不过家门琐事,只得对少君一个人说。”

“谁知你安得什么心!”叶孟秋大喝一声,并不让步。

对面的男人笑了一笑,一向庄重的神色里第一次出现别的东西:“少君并非唐门血脉——吾年少时,曾是雍王侍卫。”

他提到雍王的时候,轻蔑地笑了一下,又道:“听闻庄主对武周仕人颇有怨言。雍王之事,某不把庄主牵扯进来,也是为了贵庄好。”

这个人口中雍王,正是先太子李贤。而多年前睿宗即位初,便将自己的兄长重新追封为章怀太子,此人不称章怀,却还是以雍王称呼旧主,也不知是惦念旧情,还是并不在乎睿宗的追封。

叶孟秋不想沾染这种事,但更不会让叶凝陷进去。如果对方将叶凝找回去是为了这种事,便没有再谈的必要了。

 

“少君,”唐门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,好像就那样消散在空气中,可转瞬间,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,“你不想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吗?”

“不想。”小孩子说,他的养母紧紧地扣着他的肩膀,让他有点痛,但是他并不挣扎,“我姓叶,我在这里很好,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。”

“是吗?”唐门嘶哑地笑起来,却在半途戛然而止。叮当一声,银色的剑光一闪而过,唐门的身影被迫在虚空中显露出来。

叶英垂首站在原地,双手在身前交握,看不清楚神色。“你不要吓我们,”他说,“我会当真的。”

“好好一个小孩,长得阳春白雪,讲话倒夹枪带棒的。”唐门摆摆手,向门口走去,“罢了,你不愿意,便当吾从未来过这里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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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体就是这样,”叶凝一口气讲完,轻轻地叹了一声,道,“并非有意隐瞒羽君,只是一念之差未曾言明,之后再想解释,也找不到机会了。”

他抬头瞄了眼,又飞快地垂下头。对面的人正看着他,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。

“事已至此,羽君若是无法接受,某也无颜挽留。此前所盟,便就此——”

“你叫我什么?”对面的人打断了他。

“什么?”他一瞬间没跟上对方的思路。他又抬头瞄了一眼,羽竭还是那样端正地坐着,只不过身子微微向前倾,一副逼问到底的架势。

“你叫我什么?”道子追问道,“你对我有所隐瞒,我承认自己有些介意,但也不是不能理解。可你却因为自己的隐瞒要与我一刀两断,我又错在何处,要当如此惩罚。”

“我还没有说完。”藏剑摇摇头,“等你听完,就不会觉得这是惩罚了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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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凝素来心思缜密。当初在纯阳夜晚巧遇宁天师,他听了那些话便心生疑惑。只不过当时万事安好,他也未做深究。后来两人在七秀见到凉国公主,她那些支离破碎的话,羽竭只当她发了疯,叶凝却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。

他对生母虽有心结,但也抱有相认的希望。只可惜后来事变突然,人死灯灭,覆水难收。

 

 “师父从不许我过问这些事。不过后来我离庄独自前往长安,”叶凝还是垂着头,不过说到长安的时候,表情忽然起伏了一下,“就是那时候,我第一次遇到你。”

“那还真是赶巧。”羽竭道。

藏剑点点头,继续说道:“我并没有想要认回父母,只是旁人越是藏着掖着,我就越是好奇,从前发生了什么事,他们又是怎么样的人。”

“——当时只查到生母出自纯阳宫,其它的消息就一概没有了。但是在长安出入数月,见到生父的机会还是很多。”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,“常听人说先雍王是如何风姿,不料他的子嗣却是——这样一个人。”

“我很失望。”他直言道,“只不过在暗处观察了几日,我便再无靠近的念头。”

羽竭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,想到了一个能对上号的皇亲国戚,默默地点了头。

 

章怀太子之子李守礼,随雍王夫妇一道流放巴州,归来之后被幽禁于宫中。当时相王和家人也都被拘于宫中,李守礼很可能就此结识了凉国公主和她身边的人。

不过此子早在巴州就成惊弓之鸟,不学无术,胸无点墨。也许出于武周时期的同病相怜,睿宗和当今登基后都给了他极其优渥的待遇,可懦弱和无能好像已经刻到了这个人的骨子里。叶凝无法接受自己有一个这样的荒淫度日的父亲,再无兴致追查下去。不过好不容易出了庄,还想再散散心,于是又多留了数月。

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羽竭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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