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临安

【十三】

“万花谷悭臾？”红玉听到这个名字，惊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。此人曾是万花谷书圣门下弟子，花间笔法青出于蓝，十分了得。
“听说他将万花谷布防泄露给了外人，敌人几乎打入了谷口——颜先生万分恼怒，便将他逐出门墙。”红玉回忆道，“毕竟曾是心爱的弟子，颜先生只是废去了他的内功，并未要他的性命。可后来一个曾与他交好的万花弟子追出谷外杀死了他，并且为此叛出万花，入了恶人谷。”
说到这里，陵越和屠苏也将前因后果串了起来，神色也变得凝重。
那个出谷追杀悭臾的万花弟子，名叫太子长琴。

太子长琴擅琴，擅机关，花间心法也修得不错。按照隐元会的消息，悭臾和太子长琴虽然一为书圣门下，一为琴圣门下，关系却一向很好，同出同入，甚至胜过了好些同门师兄弟。
昔日悭臾带人攻入谷中，正好对上了掌控机关驻守谷口的长琴。长琴顾念旧情，一时不敌，便放了他们过去。
这种事情，日后清算起来都是罪过。平定后便有同门质问，长琴究竟是被一时蒙蔽，或者干脆就是同党。琴圣苏雨鸾听闻后震怒，立即前去面见谷主，请求宣召有疑虑的弟子与太子长琴当面对质，好洗去长琴身上的嫌疑。
东方宇轩请了苏雨鸾一盏茶，茶汤未沸，座下的弟子回报说，太子长琴打伤了谷口守卫弟子，径自出谷，扬言追杀悭臾而去。有江湖侠士说曾见到长琴击杀悭臾后纵声长笑，两人一同从昆仑小遥峰上坠下。此后再见长琴，彼已是一身暗红衣衫，成了恶人谷极道魔尊。

“他跟红衣教又是怎么搭上的？”陵越问。
“这就不得而知了。”红玉道，“若只是因为悭臾的事，万花谷早晚会对他松口，并不会当真严惩。可后来万花谷也视他为叛徒，或许是在追查的过程中发觉了蛛丝马迹。”

屠苏坐在旁边并不言语。他盯着手中的小木牌，脑子还全是之前地牢里看到的情景，那些可悲的生物在他眼前徒劳而痛苦地挣扎。他看到自己带着剑茧的手指，却无法克制自己想象它们也变成那种可怕的样子。
他不敢告诉陵越，近年自己发病越来越频繁了。有的时候自己忍忍就过去了，有的时候实在熬不过去，就如同在李渡城里那次，来得太突然，才会让陵越察觉。陵越知道了会担心，可屠苏不想让师兄为自己难过。

从前的事情，他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忘得干干净净。他记得曾有一对墨衣黑发的男子到村子里来过。家里的长辈接待了他们，请他们进屋说了好一阵话。
当时他蹲在院子里玩树叶，也不在乎客人都做了些什么。会记得这件事，不过是因为那两个人离去时，还专门同他说了话。
其中一个人要走了屠苏吹着玩儿的芦笛，凑在唇边吹了几下，便对旁边那人说，他们相约在摘星楼顶饮酒论乐，可要牢记此事，莫要失约。剩下那人就笑着去拉他的手，说长琴之约，怎敢不赴。
芦笛是小屠苏自己削的，做工粗糙，音色喑哑，那个黑衣男子却是风流气度，恍若谪仙。他将那笛子拿在手上的时候，便觉得并不相衬，待他将芦笛凑到唇边吹出第一个音，恍惚间屠苏竟觉得自己的手工这样不堪入耳。
他自觉尴尬不已，不过那男子并未嘲笑他，依旧珍而重之地将它收好。他解了自己的玉佩给屠苏，说是交换。屠苏不肯要，另外那人便掏出自己的折扇，好歹叫屠苏收下了。屠苏给他们指了出村往南屏的路，那两人说，来年此时他们还会再来。

第二年这时候，屠苏特意跑去官道旁边等他们，一直到日暮西山都未曾看到人影。他失望地往家走，行到半路，却见到滚滚黑烟从李渡城上空升腾起来。他惊慌地飞奔，神使鬼差地回头，只看到一个暗沉的身影，静立在城墙顶上。
那个人仿佛感觉到了屠苏的视线，也朝他看去，墨黑的长发随风飞舞。和屠苏隔空相对的一瞬间，他忽然笑了起来，脸颊上还沾染着极刺眼的血迹。

屠苏努力回想着这个人的容貌，可脑海中只有血色残阳下的阴影，还有那个人脸上残忍的微笑。
他轻微地颤抖起来。陵越几乎是立刻觉察到了，问他是否有什么不妥。
“无妨。”屠苏道，将左手藏到了道袍里。
袖子里藏着一柄折扇，正是屠苏小时候悄悄埋在自家后院的。刚才陵越带着屠苏躲藏的破屋正是屠苏儿时故居。屠苏趁他查看外面情况，将东西取了出来，并没有吐露一个字。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