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临安

前两天坐夜火车的时候写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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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年，我为他作了一首诗。

他说差劲透了。

我不承认自己写得不好。

只是因为他自己的诗太好了，才会觉得别人的都不行。

 

第二年，我不再写诗，却背会了他所有的诗。

如果我不记得哪一句，他就觉得那句不好，非要写一首新的。

 

第三年，他送给我一把匕首，亲手锻造的。

他从来不说喜欢这种话，但是我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。

 

第四年过得不太平。

多事之秋。

有的时候我会劝他，做事多长远计。

但是他笑话我说，长远的来看，所有人都会死。

 

第五年，我们聚少离多。

他说让我留守是因为信任。

我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说法。

 

第六年，他说想去南方。

他对那里念念不忘。

我说一起去，但是他还是没有答应。

 

第七年过半，他渐渐不再跟我说话。

我有点不高兴，问他说，是不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。

但是他说不是。只是到了不得不结束的时候了。

 

第八年过去，他还没有将分手说出口，所以我们还是在一起。

他已经不写诗了，整年都没有新作问世。

我不用再背他的新诗集，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好。

 

第九年，我觉得他不再关心我。

我只好跟他说江湖再见。

 

第十年，我整年都很忙碌。

我有点后悔。

所以我要找点事情做，要不然我就会一直想他。

 

第十一年快结束的时候，我还是忍不住了。

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很无聊，我只好又去看他。

 

第十二年，我有的时候会去爬山。

山不高，但是某天我爬到山上，居然有点气喘。

可能年纪上来了，就是这个样子。

 

第十三年，我仍然拒绝作诗。

每次别人请我写点什么，我根本无从下笔，因为满脑子都是秋风萧瑟天气凉。

 

第十四年，有人说在摩陂见到了青龙。

众人蜂拥而至，吟诗作赋。

我也去了，但是什么也没有见到。

 

第十五年我没怎么回家。

我看到大雁从营帐上空飞过，想着它会不会路过许昌。

 

第十六年，我升了官，虽然不是很想要。

他说我就是矫情。

我反驳说这是跟他学的。

 

第十七年，诸事顺遂。

我空闲的时候会去找他聊天。

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他，但是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悄悄听着。

我知道的。他那么害怕寂寞的一个人。

 

第十八年，我还是能背出他所有的诗。

但是当别人问我的时候，我都说已经忘记了。

 

第十九年，我又开始作诗。

奉承的人很多，我反而不大相信这些赞美的话。

不过他没有挑我的刺，我还是高兴的。

 

第二十年，我一直在做梦。有的时候梦到过去，有的时候梦到未来。

有天我以为梦到了他。

醒来之后，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。

 

第二十一年，我忽然觉得有点恍惚。

初见时，他也才二十一岁。

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。

 

第二十二年的时候，已经没有同僚敢嘲笑我。

以前他们会跟我开玩笑，说我一把年纪，还喜欢听小姑娘唱他的诗。

 

第二十三年。

某个晚上有个刺客冲了进来，他送我的匕首救了我一命。

我应该要感谢他。

或许更应该感谢将匕首保存在枕下的我自己。

 

第二十四年，我忽然迷恋上了江南。

那里的风物与北地不同，难怪他会向往。

 

第二十五年，我从江南给他带了稻米。

我知道他不看重这个，但是他爱吃的那些都不经放，意思一下就算了。

 

第二十六年，我的眼睛开始模糊，听力也逐渐下降。

大概是因为真的上了年纪。

不过我还是能看见城外的山。

山上有树，天上有云。

 

第二十七年。

我这一辈子，到老才发觉我其实不懂他。

他跟我说，等你看山不是山，看云不是云的时候就能懂了。

于是我看那城外的山。

它还是山。

 

第二十八年，我开始感到孤独。

我躺在床上，想自己这样辛苦，到底为的是什么。

 

第二十九年，我还是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。

也许我该去问问他。

 

第三十年的时候，我终于想清楚了。

他说得对，来去都是为了自己。

 

第三十一年，我又开始跟别人提起他。

他们说我是老糊涂，但是我知道我没有。

 

第三十二年。

别人告诉我，他在第七年就已经去世了。

 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