泠风善月
一世长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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蒹葭苍苍/蒹葭琴瑟/琴瑟舞/白露为霜
的
三国/司马丕
古剑一/越苏越
仙剑四/霄青霄
剑三系列
文题基本已经写入tag~可以使用归档~~
我们明年(下辈子)再见
pad发的根本就没有格式可言啊吓我一跳。。。。还是要换电脑。。
【幕十三·齐云·章三】
初雪的时候,宫人来报,说太后微恙。
其实卞氏的身体算是很康健了,只不过年纪大了,记不清楚事,时而清醒时而糊涂。前几年她和皇帝的关系十分紧张,见面很少。反而是这两年她脑子糊涂夹缠不清,曹丕去看望她的时候,两个人还能坐在一起说话。
可能是因为入冬天冷,老人身体虚弱,卞氏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。曹丕算了算日子,吩咐侍候为他更衣,准备去后面探望母亲。
太后宫中十分温暖,曹丕一进门便热得脱了大氅。卞氏却穿得十分严实,一定要坐在窗边,叫宫人把窗户打开吹风。
看到曹丕过来,卞氏恍恍惚惚地看向他,问道:“你是谁,孟德带来的客人吗?怎么会走到这里来?”
她已经不认得别人了。
“我是子桓。”曹丕坐到她身边,重新穿上大氅,叫人把窗户大开。两个人就一起坐着,看零零碎碎的雪片漫天乱飞,沾到屋瓦上,又沾到院里光秃秃的树枝上。
“你也叫子桓啊。”年迈的女人出神地看着雪花,“我的儿子,他也叫子桓。你见过他吗?”
“我就是你的儿子。”曹丕说。
卞氏没有任何反应,又静坐了一会儿,忽然喃喃地说:“这么大的雪啊。”瞬间,她整个人都变得惊慌:“这么大的雪,可怎么回家去呀。这下再也走不回去了。”她甩开曹丕就往外面走。
旁边的宫人惯常服侍她,早看出端倪,上来好一阵安慰,总算将她劝住。她重新坐下来,仿佛第一次看到坐在旁边的曹丕,又问道:“你是谁?”她微微笑了一下:“我糊涂啦,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。”
“我是皇帝。”曹丕回答说。
卞氏似乎没有在听,只顾自己看着窗外。
“皇帝是我的儿子,我知道他的。”她突兀地说。
曹丕倏然站起身。
“你要走啦?”卞氏抬头看着他,脸上露出一丝期待,“你要是经过谯郡,能不能去我家看看,帮我看看家里人,叫他们来接我回去住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曹丕轻声说。
“怎么忽然想到要去谯郡?”司马懿问。
“不为什么,就是想回去看看。”曹丕说。
那么多年过去了,还是会想起从前的后院。阳光斜斜地扫过屋檐照进来,在天井中间画出一道宽宽的金线。那道金线就这样蔓延到厅堂里,厅堂中间的梁上有一个燕子窝,半大不小的雏儿挤成一团,叽喳个不停。偶尔有信鸽来去,一声唿哨,它就循声落在掌上,羽毛温暖而干燥。
“这阵子事不多,我陪你去。”司马懿说。
哪怕是轻车微服,皇帝出行也需谨慎安排。等到他们真正站在曹氏在谯郡的旧宅里,已经到了小寒时节。
鸽子自然是不会有了,梁上的燕巢也空荡破烂,看上去废弃已久。当年曹丕在院子里种了一批甘蔗,这么多年过去无人照料,早就被荒草淹没了。
他们在阶下站了一会儿,冬日的阳光晒得后背烫烫的,但是寒风一吹,也就散了,怎么都不会真正温暖起来。
“我上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,还是建安十三年七月。”曹丕说,“我们刚从荆州凯旋,还不知道年底就要在赤壁败北。”
他猛然回头:“一直到那时,我才真的相信,原来我的父亲,并不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——他暴躁,软弱,终有一天会老去。他并不比他的敌人高明。”
“我只是——我从前那样害怕他,敬畏他。后来,当他缠绵病榻,我看着他,忽然问自己,我为什么会畏惧这样一个人呢。”
“只是因为你成熟了。”司马懿说,“我小时候也觉得父兄无所不能,就像你的儿子,我的儿子,因为他们尚且年幼,他们也觉得我们是世上最厉害的人。可是等到他们长大,等到我们自己就像我们的父兄一样老去,他们也终会超越我们。”
“你想念他吗?”司马懿问道。以他的身份,其实不该问这样的问题。但是既然曹丕愿意向他倾诉,他也不会辜负这份信任。
“我很想念他。”曹丕答道,“可是我并不总是在想。”
他们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,直到日头西垂,在天井投下的金光逐渐偏斜,只能将将照到门楣。
“恐怕我要叫她失望了。”曹丕说。
返程之前,曹丕亲自去割了一束芦苇。苇叶枯硬,边缘十分锋利。司马懿怕他割伤了手,主动要求帮忙,一不留神,反而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。
这种伤口虽然细,出血也不多,却又长又深,立刻红肿起来,很是疼痛。司马懿自作自受,板着脸甩手指。曹丕看到了染血的草叶,毫不留情地笑话了他一通,不过还是吩咐人取了药膏,让他自己抹上。
“小时候和兄弟们出去玩,也经常会被草叶划到手指。”曹丕说,他是真的很记挂这个地方,将这些回忆细细地讲出来,好像这些故事都已经在他的脑海里被讲述了许多遍。
“我们几个一起到河边,轮流躲在芦苇丛里,等别人找过来,就冲出去吓他们一跳。后来这个把戏玩得多了没劲,就趁秋天草木干燥,放火烧芦苇荡——先圈一块地,把周围的草拔了,清出一圈空地,再点火烧。有野物从着火的草荡里奔出来,就由守在外面的人捉了,带回家去吃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去摩挲那些粗糙的茎叶,果然也被锋利的叶缘划伤了指腹。他低下头看着血从自己的指尖渗出来,不去接司马懿匆忙递来的药膏,反而借着那麻痒的感觉,将血珠均匀地抹在那片沾了血的苇叶上。
司马懿抓住他的手,不许他继续这莫名的行径。曹丕只是撕下那两枝沾上血迹的芦苇叶自己拿着,将剩下的一束扔给了侍从,叫他们收好。
“带回宫去给太后。”他说。
“那个呢?”司马懿指了指他手上的那些。
曹丕看了他一眼,将苇叶随手一掷。他用了很大的力气,但是苇叶轻薄,也只是轻轻地在空中打着旋儿,不紧不慢地往下飘落,看着十分叫人生气。
倏然间,曹丕的剑出了鞘。剑锋过处,断开叶片不过是一瞬的事情。几瓣碎叶在半空中被剑气所激,猛然震开,又打了几个大圈,坠在小河里。
“很多时候,我觉得自己确实是做错了。”他说,“不管我怎么用什么借口,到了最后,都还是错的。”
可纵然是错,千错万错,也只能一错到底,绝不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