泠风善月
一世长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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蒹葭苍苍/蒹葭琴瑟/琴瑟舞/白露为霜

三国/司马丕
古剑一/越苏越
仙剑四/霄青霄
剑三系列



文题基本已经写入tag~可以使用归档~~


我们明年(下辈子)再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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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司马丕】坏掉的那本列异传8-9 TBC

【幕七·折剑·章一】

 

朝会的时候,司马懿明显感觉到曹丕的心不在焉。魏王本人身体抱恙没有出席,曹丕身为世子本应代理大多数事务。可他本人却神游天外,任由旁边的大臣争论不休,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。

这位世子脑子里思考的东西比江山还要广阔,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。司马懿没有多想,直到他发觉辛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丞相军司马大人不明所以地想了很久,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他。他回以疑问的目光,结果发现很多人都在瞪他。

那就一定不关我的事了,他反而松了一口气。一定是曹丕那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。

终于挨到不得不散朝的时分,曹丕匆匆离去。司马懿叫住内侍,走到角落里。那宫人会意,悄悄地跟了过来。

窥伺主公行踪本是不敬,但由司马懿做来,也没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。曹丕的内侍熟门熟路地行了礼,还未等司马懿开口问话,就自己说道:“世子新得了一些好铁,正要往校场剑炉那边去呢。”

 

原来是为了这事。司马懿在心头把事情理了一遍,大概有了头绪。

曹丕热衷于剑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,亲自铸剑也有那么十几二十把。不过像今天这么兴师动众,还真是第一次。

司马懿不觉得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。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,他笼着手,跟着宫人过去了。

 

曹丕果然在剑庐那边。

下面的匠师各自忙活,场面热火朝天。曹丕一身厚重的朝服,站在风箱旁边,也不觉得热,大有挽袖子亲自上阵的架势。

他没有注意到司马懿靠近。司马懿也没有去惊动他,远远地看了一眼,就转身出去了。曹丕只是有点分心,并没有因此罢朝,他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

人嘛,总是需要一点个人爱好的。比起先人那些酒池肉林的做派,这样真的已经很不错了。

 

司马懿自觉作为臣属已经仁至义尽,只不过曹丕还不肯放过他。

过了两月,下朝时曹丕留了他,为的还是之前铸剑的事情。

曹丕说,今日宝剑出炉,还请仲达一同前去观看。他的表情是认真的,并没有消遣别人的意思。

司马懿不太懂这其中的门道。不过这乱世的男人,对兵器总有偏好。名剑将成,难免兴奋,倒也七零八碎地聊了很久。

 

“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剑了。”曹丕抚着剑身道,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追忆的语气,可是很快又变得肃冷,“若非如此,又怎么能从宛城中脱身。”

“子桓想岔了。”司马懿不经意地上前接过另一柄宝剑,“昂公子难道不会使剑吗?他的武功,比起当时的子桓,只会更厉害吧。”

“你想说什么。”曹丕抬眼冷冷地看着他。

 

司马懿一直觉得,剑不像是在战场上杀人的东西。

剑太雅致,是君子所佩,朗月清风,豁然凛冽。而战场上需要的是恨,是一招下去,生死夺命,痛快淋漓。

军中人人都配剑。但是临阵杀敌的前线士兵,大多配以枪、矛之类的兵器。

“所以,你不适合打仗。”司马懿说。

曹丕的手被笼在他的手心里。这并不是一双经过保养的手,带着明显的战争的印记。掌心有剑茧,骨节修长而舒展,各处都有细小的疤痕。某处指甲缺了一小块,是不久前练剑的时候自己弄伤的。

“我怎么不适合打仗了?”曹丕有点不高兴,“是人就可以打仗。”他甩开了司马懿的手,还是去端详自己那两柄新剑,爱不释手。

司马懿耸耸肩,不愿意再去削主君的眉角,这个话题也就蒙混了过去。

 

“世上能与之相比的宝剑也不多了。”曹丕抽出一柄剑,将剑鞘和剩下那柄剑交给司马懿拿着,令人给他脱了外衣,自己走到庭中舞了两式剑法。

“确实是好剑。”司马懿赞了一声,也抽出剩下的那柄,在手中试了试分量,“铸剑师倒是费心了。”

“是我自己设计的。”曹丕立刻说,掩饰不住的得意,“每天我都亲自去监督他们的进度。”

曹丕就是喜欢这种事情。司马懿接着话茬随便说了几句好听的,曹丕果然更高兴了。不过司马懿想象着曹丕脱了上衣打铁造剑的场面,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 

“你笑什么?”曹丕回头问他。

司马懿连忙收敛了笑意,道:“此剑该起什么名字呢?”

曹丕显然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:“灵宝含章,仲达意下如何?”

“文似灵龟,彩似丹霞,是个好名字。”司马懿说。

他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两个好名字。在这方面,他很爽快地承认曹丕比自己强太多。

他是曹丕的谋臣,理应竭尽所能辅佐主君。不过在诗文这种东西上,曹丕的辉煌成就里并没有司马懿的存在。换而言之,这份荣耀是完完全全属于曹丕的,和司马懿并不相干。

 

或许并不仅仅是在文学上。

曹丕时常嘲笑司马懿空长了一幅高大的身材,剑法却是平平。不过这一点,司马懿倒是不以为然。他总是对曹丕说,身在高位,习惯以身犯险实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。

“臣从不亲上前锋。”司马懿道,“亲临战场是一回事,亲自举剑拼杀又是另外一件事。世子万金之躯,不当冒险。”

曹丕只是嗤之以鼻。

他掌心有一道很深的疤痕,并不是因为一时伤得严重,而是因为常常在同一个地方受伤,所以形成了一块茧,怎么也褪不下去。

据说练剑的人都是这样的,因为还剑入鞘的时候,很容易割到手。有经验的人,就能由此分辨对方是否是个剑客。

也正因为此,司马懿只会延医问药,试图把它抹去,而曹丕似乎很以它为荣,时时刻刻将它攥在手心。

 

你留着它做什么,司马懿问。

一道伤疤,你能留住什么呢。

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,仇恨,受过的苦,疼痛,欺骗,折磨,还有与之相对的爱恋,信任,希望,温柔的话语。最后是欲望,想要一个人永远陪在身边,长长久久地走下去。它们最后都湮没在漫长的时光中,连最后一个涟漪都沉寂了。

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悲的,曹丕说。

你看这空空荡荡的朝堂。朝会时,这里站满了臣子,可是等朝会结束,他们就一个个离开了大殿,直到这里空无一人。结束了,就是这么简单。人世也是这样。

可是我也不会因此而恐惧。

我的未来是有限的,也是无限的。我已经在时间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。在我已不存在的未来,会有无数人提起我的名字,他们会口耳相传,曾经有一个曹子桓,在世间停留过。

我不害怕成为历史。

因为我就是历史本身。


【幕八·北海·章三】

  

也许是因为前半生一直在戎马征战,颠沛流离,过了不惑之年,生活可以安定下来,就忍不住会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。

比如说,喜欢什么样的天气,住什么样的房子,庭院里是种花还是种树。又或者,还是想继续出去走一走,看一看曾经路过的地方,现在是什么样的风景。

 

曹丕一直很在意这些事情,不仅在心里想,也喜欢挂在嘴边说。

不仅在嘴里说,等到有机会的时候,他就直接这样去做。

 

那天晚上,伺候人忽然来报司马懿,说有个不肯透露名字的客人来访。因为客人衣着谈吐不俗,虽说没有名帖,下人也不敢怠慢,速速来请主人家定夺。

司马懿起身出去,果然在二门外见到了意想之中的那个人。

 

“陛下怎么还在外面。”司马懿慢吞吞地说道,“这个时间,宫门都该落钥了。”

“就是因为回不去了,所以才到仲达你这里来。”曹丕满不在乎地说,一边越过这院子的主人,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进去。

可是司马懿拉住了他:“陛下彻夜不归,到时惊动五城兵马——”

“好啦。”曹丕笑了起来,“我都安排好了,不会有事情的。”

司马懿并没有那么信任他说的安排,不过还是顺从地让出了路,跟在曹丕后面。

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可是看到皇帝就这样在自己家里横冲直撞,司马懿还是略微有点不高兴:“已经很晚了。”

“可是我并不困。”这时候曹丕已经走进了司马家的书房,“看样子你也没有打算就寝呀?”他挑了挑桌上的蜡烛,敏锐地发觉它已经烧掉了至少一半。司马懿没有跟进去,只是揣着手靠在门边,等着看曹丕出幺蛾子。

“既然都不打算睡觉,不如随便走走。”皇帝将那个烛台举在手上,又走出了书房,轻飘飘地绕过了堵在门口的司马懿,站在回廊下,“月光尚好,执半烛,照三步,仲达同行否?”

“秉烛夜游,子桓真是好兴致。”司马懿也不再阻止,踱步跟了出去,“随便走走也好。”

 

周围的廊下都已经点了灯,院中的树拖了一地纷杂的碎影。彼时不过初春三四月,晚上还是有一点风,曹丕就用手笼着烛台外侧,不叫它被夜风吹熄了。烛火摇摇晃晃,照得他的脸多了几分暖色。

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,谁也没有说话,气氛刚刚好。

 

“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你院子里的这棵树,”曹丕忽然开口,“看着像是杏树,可已经到了这时节,却又没见着花。”

“确是杏树。”司马懿失笑,语气里也有了一丝怀念,“种在这里几十年了,从来没有见它开花结果。”

“不会开花的树。”曹丕耸耸肩,觉得有点遗憾,“如能见杏花携雨,仲达这院子也可一赏了。”

“并没有什么不好的。”司马懿走出廊下,站到他身边,“杏花轻透,薄浮易谢,美人——迟暮。”他说完,便探头去吹曹丕拢在手里的烛台。火苗摇晃起来,烛芯噼啪一响,不过最终还是没有熄灭,慢慢又稳定了下来。

“想想看,你明日清晨早起,推开窗子便见一树繁花。凌晨的时候刚下过一点点雨,周围隐隐约约混合着花香和青草气。你走到树下,花瓣落到你肩上,还带着露水——”曹丕伸手抚摸枝干上的纹路,“淡喜轻愁,不是很好吗。”

“然后呢,”司马懿早就熟悉了他这种随意描绘的想象,根本不为所动,而且,他也很清楚该如何破坏这种画面,“地面因为下雨而潮湿泥泞。你走过去,碾过破碎的花瓣,弄脏了你的鞋子。顺风飘起的花瓣白茫茫的一片,就像——”他稍微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就像焚字炉上升起的烟灰。”

他还未说完,曹丕就已经笑出声来:“我就知道,仲达不是会欣赏这些的人。”

“焚字炉上的烟灰!”他又重复了一遍,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前仰后合,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烛台,“你怎么不说是漫天的纸钱。”

有那么可笑吗,司马懿看了他一眼,自觉有点尴尬,只好没话找话继续说下去:“武帝在世时,我还曾经想过,待这棵树开花结果,子桓必能君临天下。”

这愿望太过正经高尚,曹丕堪堪止住了笑,道:“我已是魏帝了。”

司马懿笑叹了一口气,感慨说人世便是如此。

天意难改,不论枯荣。

 

“仲达今日怎么如此多愁善感。”曹丕道,“莫非到了晚上,就会比白天坦诚?”

“秉烛夜游这样风雅的事,不正应该说些平时说不出的话么。”司马懿答到。

曹丕点头称是,又去拨弄手中的烛台。这次他动作大了些,烛焰一抖终于熄灭,一细缕轻烟盘旋着上升,很快消散,但空气中还留着极淡的蜡味。

 

司马懿又叹了一口气。大概是因为最近总想到过去的事,整个人有点疑神疑鬼的。他动了一下,有点想迈出步子,不过最后还是往后退了一步,躲到柱廊的阴影里。

他的面容已经衰老,就如同院中老树的树皮一样开始干枯发皱。而树下跟曹丕站在一起的那个人,正如日中天。

——那是从前的自己。

 

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,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,做了些什么。他想不起来,曹丕持烛来找自己的那天晚上,最后发生了些什么。他们是否就在庭院里站到天亮,当时有没有趁机亲吻对方。

去吧,他在心里对过去的自己说。

喜欢的话,就去吧,没有什么可顾虑的。想要眼前的这个人,那就得靠自己去争取。

人到了这把年纪,看什么都清楚了,只可惜年轻的时候,总想着过好今天,不愿意多想明天的事情,反正过完了今天,明天也就成了今天。可是啊,有的事情,明天也一样做,有的人,却不会在明天出现了。

 

去吧,司马懿蠕动着嘴唇,看着树下的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回到房间里。就在他们合上门的一瞬间,庭中杏树的枝桠上慢慢长出一个小花苞。而后,越来越快的,无数花苞窜出枝头,迅速绽放,而后飘零。他颤抖着上前伸出手,纷扬的花叶霎时变得血红。

刚合上的门扇又被打开了,这回不见了从前的自己,只有曹丕靠在门扇边望着他。司马懿收回手,瞬间感觉到了什么。

血红的花瓣散了一地,却没有一片落到廊下。一条看不见的界限划在那里,分隔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
“——天意难改,不论枯荣。这是你自己说的。”曹丕轻轻地说,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,“过此门,不分生死,不论枯荣。”

你要过来吗,他的君王站在界限后面问他,你要跨过来吗。

就在片刻前,他还在羡慕过去的自己。可是现在,他退后了。

 

曹丕微笑起来,门扇合上,周围的空气再度变得温暖而潮湿。司马懿闭上眼睛,知道他已经离开了。

他睁开眼眸,对面端坐着的道人刚结束施法,将符纸投入香炉。有人举荐这个北海营陵来的道者,因为他声称自己可使人与死人相见。

司马懿赏了他金银财帛,却没有留用这个人,而是派人将他远远送走。

他不能否认,有那么一刻,他几乎想要永远留在那个梦境里。

 

“我已经见过你了,这很好。”他垂下眼眸,在心里说,“此生能再见,心愿已了,就忘了吧。”

而后,他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,清晰地在耳边响起:“当你不再想着去忘记的时候,才是真正放下了啊。”


【北海·章终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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